也不知怎的,一到红花岗区我就想起了黄花岗,于是又由“花”字想到了“雨花台”。这可是三个不沾边的地方啊!可人的联想就这么奇特。说奇特其实也不奇特,因为联想总得有一个恰似点。原来这三个点正被我思想深处的一条金线贯穿——中国革命历史的发展进程。在这几个进程中为革命前赴后继所付出的生命又岂止千千万万!我的心情一直很沉重。
红花岗区有一座红军山,红军山上有一冢红军坟,红军坟又缘于一个墓葬,墓葬原本在当年红军的一个卫生员“小红”的牺牲所在地——桑木垭。我们在去杨粲墓的途中经过此地,便全体下车肃立在红军墓前凭吊。这所谓墓其实也就是一棵大树下的一块半平方米的方碑,上书“红军卫生员小红之墓”。相传这位红军卫生员“姑娘”是在红花岗战役中,因忙于给当地老百姓看病与部队失去了联系,后来在一次行医途中被一群地方武装杀害了。为了纪念这位看病灵验、为民捐躯的小战士,当地老百姓自发地将无人敢收的尸体悄悄地埋葬在此地,并树了一块小小的方碑。这一带的乡亲们非常怀念这位小卫生员,特别是什么三病两痛、七灾八难的时候,那就更要想到这个以往为他们看病百灵百验的小卫生员了。可“小红”已经牺牲了,再也不能够为他们看病了,缺医少药、贫困至极的山民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怀念卫生员“小红”之余自然会用自己长期以来对待死者的传统礼仪带上香纸蜡烛来到小红的坟前。说来也神奇,回来后病竟然好了。于是消息传开,方圆几里、十几里甚至几十里的乡亲们,只要有什么病灾磨难,都要到这里来上香。口称“红军菩萨多多保佑”。
这当然只是一种心理作用,但从“菩萨”的形成过程来看,我们可以发现人们对真善美的现实存在是怎样在内心感激、感动的心理机制中最后经由精神提升而成为崇拜偶像的。旨在解脱人间苦难的红军战士以自己的实际行动为红军塑造了方碑。其实,后来经过有关人士调查得知,这位红军战士叫龙思泉,广西人,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后来怎么竟又变成了女战士,而且名字是叫“小红”,最后又成了“红军菩萨”,这就是一种精神的提升作用。这种精神的提升作用是不能轻易改变的。当地政府在考察落实之后,便将他迁入红军山的红军墓中安葬。孰料事隔不久,当地老百姓仍在原处的这棵大树下安上了跟原来一模一样的方碑,上面仍旧写着“红军卫生员小红之墓”的字样。原来的小径已变成了蜿蜒曲折的盘山大道,这座坟就显得更加地朴实和小巧了,但香火仍旧一如既往从未间断。无论世事怎样变迁,山还是那座山,树还是那棵树,坟还是那座坟,人心还是那样地古朴与赤诚。我们看见这座朴素小坟四周的草木上挂满了人心外化的红布条,几块石板组成的香纸盒里凝聚着几千年中华民族传统习俗的诚挚心愿。红花岗区政府顺应了老百姓的这种精神提升,在红军山上葬有红军卫生员龙思泉忠骨的墓碑上就径直大书“红军坟”三字,凡在红花岗战役中牺牲的红军将士们,无论“小红”、“大红”、“老红”,英灵们一应全数聚齐了。既然青山有幸埋忠骨,那么这座山也就被人们直呼为“红军山”了。
山不在高,水不在深,冥冥中的土堆也不在乎其怎样地豪华和瑰丽;人心啊,那才是显山露水的神灵,那才是永远不可磨灭的魂灵的丰碑!有词调寄《西江月》云:
捐躯黄花白云,奉经英落雨纷。
长夜梦醒说缘起,但见工农振奋。
受挫突围重攀登,二万五千征程。
乾坤初定结硕果,红花岗下蝉鸣。
倘若再提升,我们把遵义红花岗区叫做“红军城”那也不为过的。在驱车回城的路上,政府的干部告诉我们,红花岗区乃至整个遵义市地区,红军与红军的后代到处都有。当年留在遵义的红军由于种种原因没有暴露身份,死后连他们的子女都不知道自己的父辈是了不起的红军;现在即便有少数知道的,他们却又不愿在这尽享荣光的年代去张扬,甚至向政府索取;父辈隐姓埋名,子女则严诫晚辈,子子孙孙都不许躺在先辈们的功劳薄上尽享清福不求上进。祖传家训,一脉相承;红军的精神已传遍湘江两岸,而红军的光环却在家族中不知不觉或有意无意之间慢慢淡化。比如巷口镇中山村村党支部书记刘永华的父亲就是隐姓埋名直到文革期间才被人发现的一位真资格的老红军。长期以来村民们只知道他是一位老实巴交的外来户,要不是文革那阵追查历史追查得紧,只怕包括他儿孙在内的所有的人都不会知道他是从江西过来的红军。普普通通的红军,真真切切的精神。他们情愿把红军的革命精神通过自己的行动一代一代传下去,而不愿把红军作为世袭的头衔一代更盛一代地去加以炫耀。这本身就是一种吃苦在前享乐在后、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红军精神啊!
红花岗,红军之城,英雄之城!岗上的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因为它是英雄的鲜血所染成,因为它象征着工农红军的本色,象征着红军后代子孙们的坚韧与刚强,象征着红花岗区人民的古道热肠与侠肝义胆永存——何以见得,有诗为证:
红军红旗红花岗,
劈波斩浪导远航。
惊雷一声国运转,
江山百炼已成钢。
新世彤云犹厚重,
老区满城皆忠良。
赤霞名城映遍时,
却话当年血残阳。